1 ) 花样年华 的艺术魅力
《花样年华》被称为一部怀旧经典。就影片所讲述的故事本身而言,古老而又普通,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一个讲述婚外恋的爱情故事;就影片的情节来说,既不曲折也不扣人心弦,可以说简单而又平淡。那么,为什么这样一部故事普通、情节简单的影片能被人们称之为经典?关键就在于导演王家卫在影片中所使用的巧妙而别致的表现手法,通过这些艺术手法为这个普通的故事赋予了一个内蕴深广、新颖脱俗的主题,使这部电影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
一、影片在主题表现上的含蓄美。
艺术贵在含蓄,电影艺术也同样具有这个艺术法则。含蓄的表达使得艺术作品的内蕴更加丰富、使得整部作品的主题思想更具有韵味,令人回味无穷。《花样年华》中正是具有这样的艺术特色。导演王家卫用一种隐喻式和象征式的表现手法,为这部电影增加了内在韵味。犹如一首朦胧诗,每一个字包括每一个标点都有它代表的象征意义,也像是一幅写意画,每一个线条隐含喻意。颇具特色的隐喻和象征式的表现手法的运用,使得这部作品在主题思想的表达上显得既含蓄又有深度。影片不仅仅是反映了周慕云和苏丽珍因为各自的爱人出轨的不幸,也不仅仅是反映他们之间的真挚情感,而是映射了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人们的普遍的感情生活和道德观念等内容。
(一)隐喻式的表现手法对影片主题的含蓄表达。
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它的主题并不是直接告诉观众的,而是隐含在每一个细节中,要靠观众去体会的。《花样年华》中王家卫用隐喻蒙太奇和重复蒙太奇技巧把影片的主题含蓄而又自然传达出来,在表现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变化的同时也暗示了六十年代香港社会的真实现状,赋予影片时代色彩和社会意义,提升了影片的艺术价值。例如,影片通过苏丽珍替何老板给何太太(何老板的妻子)和给余小姐(何老板的情人)打电话、买礼物的情节,说明了老板也是在情人和妻子之间来回周旋。结合整个剧情,我们无形中就感受到了六十年代,在香港社会的小资们的真实生活和情感现状。不只是苏丽珍的丈夫和周慕云的妻子“出墙”,很多人和他们一样都在外面有情人,而且都是偷偷摸摸的。《花样年华》中,导演正是运用一些系列隐喻式的表现手法,把影片中的人物情感、时代特征和文化内涵等内容暗含在每一个细节中,在深化主题思想的同时,使其在表达上具有含蓄美。
隐喻蒙太奇是表现蒙太奇中的一种艺术技巧。隐喻蒙太奇是“把表现不同形象的镜头画面加以连接,从而在镜头的组接中产生比拟、象征、暗示等作用的蒙太奇”[1]能给人一种既形象生动又耐人寻味的感觉。在《花样年华》中王家卫多次运用隐喻蒙太奇这一手法对影片的细节上的处理,极大地增强了影片的艺术感染力,增加了影片的含蓄美。如影片中 “昏暗的路灯”这一镜头的多次出现,这盏路灯似乎就是苏丽珍寂寞和孤独的内心。丈夫老是不在家,只有她独自一个人每天去小面摊吃饭。犹如街头道路等一样,孤苦伶仃。再如,影片中几次“挂钟”的空镜头的出现,很容易就使观众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无情,很具有隐喻意义。还有周慕云离开香港去新加坡时出现在影片中的一棵树的镜头,这个镜头导演用仰视的角度去拍摄,由一片蓝色的天空和一棵细高的小树组成的画面,交待了场景由香港到新加坡的转换和时间上是一九六二年到一九六三年的转换。但是更重要的是,它暗示着周慕云和苏丽珍之间的感情已经越来越远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永远的不可能了。《花样年华》中这些隐喻蒙太奇技巧在细节处理上的应用,增加了影片主题的含蓄美,调动了观众的情感和思绪,使观众无形中感受到了六十年代在香港生活的两个已婚男女之间既相爱而不能爱的无奈、伤感的情绪。
此外,《花样年华》中反复出现主人公周慕云和苏丽珍各自走过狭窄的楼梯,从家到小面摊和从小面摊到家的画面。这一画面反复出现,表面上是对主人公生活的表述。而实际上王家卫使用的是 “把表现同一内容的镜头画面在影片中反复出现,以突出、强调这一内容象征意义的蒙太奇技巧”[2],也就是重复蒙太奇技巧。导演之所以要这在故事的开始部分使用这一表现技巧,目的就是要,以他们不断地从楼梯上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画面来象征他们孤独、冷清的生活状况,为他的妻子和她的丈夫之间发生婚外情埋下了伏笔,同时也隐喻了他们两个人之间会有故事发生。在这部影片中,另一处巧妙使用重复蒙太奇的地方是,周慕云为了写小说在宾馆里租了一间房子,苏丽珍知道后去宾馆看他时,苏匆匆走上宾馆的楼梯,然后又匆匆地走下宾馆的楼梯的镜头反复出现。苏丽珍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上下楼的画面重复很容易就让观众感受到了女主人公激烈的心理斗争。此处暗喻着一种矛盾,实质上对周慕云产生了感情,想去看他,但又因为自己身为人妻,受道德的束缚而避免“跟他们一样”。这里的重复效果,巧妙而贴切的展现了人物的矛盾心理,也折射出了当时社会的道德观念。导演在向观众传达这些思想内容时,不是直白的告诉观众,而是把这一切都隐藏在画面的不断重复中,增加了电影的韵味。
(二)明暗和色彩对主题的暗示。
影片的明暗和色彩虽然不是表现主题思想的主要元素,但是也有不可忽视的作用。明暗和色彩在《花样年华》中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昏暗的色调和女主人公身上不断变化的服装色彩对影片的主题表达起到了一定的暗示作用。
在《花样年华》中,王家卫把绝大部分画面都拍得很暗淡,影片中采用这样的色调,暗示了故事中的时代气氛、生活真实和情感主题,造成一种阴暗、低沉、压抑、伤感的氛围。暗调在《花样年华》中的使用给人造成一种怀旧、伤感的思绪。影片中把人物放在昏暗的楼梯、走廊、阴暗的房间和黑暗的街道中……灰暗的画面效果为影片蒙上了一层时代的影子,很容易使人感受到六十年代香港的社会状况和影片中两个主人公的感情遗憾。暗示着周慕云和苏丽珍不可能击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们终究不可能越过内心中道德的束缚。而且整部影片基本上以灰暗的色调为背景,使主题显得厚重、深沉、压抑,把观众的思绪带入了一种“悲”的 状态,使人预感到了影片“悲”的结果,让人感受到了一个发生在六十年代香港的爱情故事的真实。
在这部影片中,最具色彩表现力的就是主人公苏丽珍身上的旗袍。苏丽珍身上的旗袍的不断变化间接的映射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心情的变化。导演把女主人公的心理变化用旗袍色彩的变化表现出来。就整个影片中女主人公所穿着的旗袍颜色,比如搬家时、在孙太太家里看丈夫打麻将时、和孙太太他们试电饭锅时、嘱咐丈夫给她老板带皮包时,或是去公司上班时,还是其他时候,一般都是以白色加黑色、白色加蓝色和淡黄色加白色搭配的旗袍。这几种颜色搭配的旗袍是苏丽珍贯穿的。这种几种素色的衣服于影片的灰暗色调、周围环境是相协调的。但是片中好几次出现苏丽珍提着饭盒去小面摊买饭时,她都是一身颜色很暗的旗袍,暗示了她的孤独和内心的寂寞;当他们确定自己的爱人发生婚外恋时苏丽珍去宾馆里见周慕云时,她一身红色的旗袍,这一反她穿衣的一贯风格,与她一向喜欢的衣服颜色形成鲜明反差。这里其实是隐喻了她们之间爱情的产生。苏丽珍趁着房东不在去周慕云家时,一袭黄色的旗袍,象征了他们在一起的愉快和温馨。而当苏丽珍决定要跟周慕云走时,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绿色。绿色是富于生机、象征生命的。这就隐喻了苏丽珍下定决心要和周慕云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当它赶到宾馆时,周慕云已经走了,代表希望的绿色在红色的窗帘、红色的床、暗红色的墙壁映衬下,让人感到的是莫大的失落。代表了“色彩是影视画面的抒情符号,能传递感情,表达艺术家所要表达的情绪”[3]。苏丽珍身上不断变化的旗袍色彩,不仅反映了人物心理的微妙变化,而且增强了影片在主题表现上的抒情意味。
不断变化的旗袍颜色与暗淡的画面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灰暗色调的映衬下旗袍的色彩变化更加具有了表现力,隐喻作用更加明显。通过色彩的变化,暗喻了人物心理的变化、情感的变化,间接的而不是直接的深化了主题。暗淡的画面色调,映衬了主题。使得影片的主题表现更加含蓄朦胧。
(三)道具的象征意义。
在这部电影中,似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每一个镜头、画面,每一段对白、音乐,包括每一件道具在影片中都具有不可代替的象征意味。王家卫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对主题的表现作用。影片中的旗袍、绣花拖鞋等道具,既具有民族特色又具有象征意味。不但为影片增添了民族气息,也增加了主题的含蓄性。
旗袍是《花样年华》中最具象征意义的道具。苏丽珍身上更换了27次的漂亮的旗袍暗含着多层的象征意义。《花样年华》中导演把旗袍作为一种隐喻道具,无形中向观众传达了故事的信息、人物的情绪变化,起到了塑造艺术形象的作用。“旗袍是中国的传统服装,象征着高贵、典雅”[4],影片中的女主人公的服装样式都是旗袍。导演王家卫把这样一件代表高贵、典雅的服饰作为女主人公的唯一服装,可谓用心巧妙。在影片中旗袍象征着苏丽珍高贵的个性特点,她一直对自己、对周慕云说“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的”,表现了她心中高贵的个性特点。而且旗袍是中国的传统服饰,在一定意义上,旗袍在影片中也是传统思想的象征。正是由于苏丽珍的“高贵”个性,以及受到传统道德思想的影响,使她无法克服自我、冲破道德的束缚去追求自己的真爱。这就是成就了他们“无言的爱情”的主要原因。
《花样年华》中出现了四次的苏丽珍的一双绣花拖鞋,在影片中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房东的突然回来,苏丽珍被控在周慕云家里,为了避嫌,她穿着周妻的皮鞋假装成刚下班回家,于是就把他的绣花拖鞋留在了周慕云的家里。周慕云一直把这双绣花拖鞋珍藏,就连离开香港去到新加坡,他也带着这双鞋。这就为赋予这双绣花鞋特殊的寓意。它象征着周慕云对苏丽珍纯洁而真挚的爱,是二人之间美好爱情的象征。后来,苏丽珍去了一次周慕云在新加坡住所,她并没有见周慕云,在周的房间里默默地停留了片刻就走了,临走时她悄悄的带走了那双绣花拖鞋……刻画出了她对自己和周之间没有结果的爱情的无奈心理。周慕云在屋内到处乱翻,却再也没有找到这双绣花拖鞋,它永远的消失了。绣花拖鞋的消失,是他们之间爱情永远不会有结果的象征。
二、叙述形式上的简洁对主题的强化作用。
“电影天生是一个故事的叙述着,或者说电影就是因叙事而存在的”[5]。电影和小说一样,人物与情节是一部电影必不可少的重要要素。一般情况下曲折的故事情节和丰富的人物形象最能吸引观众。而在《花样年华》中 ,王家卫却以高度简化的情节和高度省略的人物以及极其精炼的人物对白来叙述故事,风格有点像法国新浪潮电影中淡化情节、淡化人物性格等的叙述特点。这种叙述形式所带来的效果就是,整部影片简洁精练,起到突出主题的作用,使人感到影片在叙述过程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成分,每一个细节都与主题有着紧密的关系。
(一)高度简化的情节。
《花样年华》的情节是非常简单的,从开始到结尾,没有丝毫的跌宕起伏。影片中情节的高度简化使得整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显得非常的整洁、干净,没有赘余。如从苏丽珍、周慕云租房到他们搬家的情节过渡。租房的画面之后紧接着就出现了搬家的画面,中间没有任何其它的情节。而且在周慕云去找房子租的时候,孙太太告诉他“真对不起,房子已经租给刚才那位太太了”告诉他隔壁有空房让他去看看,然后就出现了两人搬家的画面。场景与场景之间的过渡极度简洁、紧密。这样快捷的过渡虽然有时候可能会给观众对剧情的理解带来一定的难度,令人感到突然和莫名其妙。但是仔细体味,就会发现这种过渡对影片主题的表现效果是非常显著的,能够有力的强化、突出主题。犹如中国的唐诗宋词,语言简洁但意境深远。在《花样年华》中王家卫简化了周慕云的妻子和苏丽珍的丈夫是“怎样开始的”,高度简化了除主线以外的其他情节和内容。所有的情节和镜头都紧紧地围绕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变化而进行,直奔主题。影片中周慕云发觉自己的妻子和苏丽珍的丈夫发生了婚外情、苏丽珍也觉察出自己的丈夫和周慕云的妻子发生了婚外情后,二人心理都很难受,不愿面对事实。这时影片的场景突然从公寓切换到了咖啡馆,男女主人公在咖啡馆的场面突然的出现。他们在咖啡馆里想要知道“他们是怎样开始的”?紧接着画面又一下转到了在狭长的街道上,二人模拟周妻和苏夫之间的恋情是怎样开始的,是谁先主动的?从公寓到咖啡馆再到二人在街上的模拟画面,情节跳动的跳跃性很强。再如周慕云在宾馆的客房里写小说,苏丽珍去看他,银幕上苏丽珍上楼的画面刚刚结束,就出现了二人在门口告别的画面,省略了苏丽珍进入房间后的内容。整部影片省去了一些过渡性的情节,只保留了最能表现主题的主要情节,强有力的突出了主题。这种对情节的简化造成了情节与情节之间的空白 ,也给人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使人不断地在回味影片所要传达的思想意图。
而且这种对情节的简化在无形中强化了对影片中人物飘忽不定、复杂微妙、难以捉摸的内心情态的变化的表现力,使得这部电影具有很强的抒情性质。在影片中,每一个镜头、每一幅画面和每一个细节包括音乐、色彩等都能都流露着对情感的抒发,表现着人物心理的复杂、矛盾、微妙的变化。 周慕云临走前的一个晚上和苏丽珍在一条昏暗寂静的街道上见面,周说“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你先生的”,苏丽珍伏在周的肩头哭泣,之后是他们坐在汽车里离去的画面,苏在车里说“今晚我不想回家”,并没有交代他们去哪里、干什么。只是接着出现的是一面挂钟的镜头,画外是周慕云的声音“是我,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给我一起走?”。然后出现的是周、苏在不同的地方听着苏的丈夫为苏丽珍在收音机里点播的周旋的《花样的年华》二人神情黯然。这一系列的情节快速转换,很直观明了刻画出了男女主人公内心的遗憾、无奈、伤感、失落的复杂心理和微妙的变化过程。舍去次要的,紧抓主要的,突出强调了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变化过程,增加了影片的表现力,使观众能紧紧抓住影片的主旋律。
(二)高度省略的人物。
在《花样年华》中,除了在情节上的简化之外还有对人物的省略。整部影片中除了男女主人公之外就是几个与主题关系紧密的人物,几乎没有其它闲杂人物的出现。就连周慕云的妻子和苏丽珍的丈夫也没有实际出现,只是出现了几次背影和声音。有人把王家卫的这种手法叫做“人物的缺席”,其实就整个影片中出现的人物来看,应该用“人物的省略”更为恰当。就整部影片来看,出现的能够看得清面目、有台词的人物只有十个,其中包括只有一句话台词的搬运工、新加坡房东,就连房东顾太太也只出现了一次,只有一句台词。房东孙太太家就只出现了孙太太和佣人两个人物,孙先生、孙太太家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出现。并不是说孙太太家里就只有孙太太一个人,从“王妈,开饭吧、三哥他们都饿了”一句话中可以判断出他们家还有其他人,但是影片中并没有出现。此外影片中还省略了何老板的情人和太太、顾先生一家人、还有周慕云工作的报社的其他同事、苏丽珍上班的公司的其他同事等人物。导演设计如此多的人物没有出现,已经不只是人物的“缺席”了,实际上应该是对人物的省略。
这种大量省略人物的方式,增强了对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和内心情感的发展,使故事的发展紧紧围绕着周、苏二人,无疑对突出表现主人公之间的心理变化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强化了影片的主旨。
(三)高度简练的人物语言。
对白是电影声音中最主要的元素,“它有帮助了解人物性格、情绪,提供事件发展线索的作用”[6]。《花样年华》中人物的台词非常地简练,人物的对白往往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甚至几个字。如周慕云和何苏丽珍见完最后一面坐在出租车内离去时影片只出现了苏丽珍的一句话“我今晚不想回家”。周慕云即将要去新加坡时给苏丽珍打电话,只用了一句“是我,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来表现他内心希望和苏丽珍在一起的心理。周慕云的这句话之后,是周慕云所住的宾馆房间以及周站在窗前痛苦等待,然后静静离开的情节,接着是苏丽珍匆匆的下楼梯的镜头、床上默默坐着的镜头,很长一段时间后出现了一句话“是我,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从周慕云说那句话到苏丽珍说这句话的过程中没有其他的人物对白,只有背景音乐。短短的两句话使观众体会到了他们两个人一个在痛苦的抉择,一个在痛苦的等待的心理情态。再如,周慕云的妻子在给苏丽珍的丈夫打电话时,也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你到底给你老婆说了没有?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而且没有出现苏丽珍丈夫的声音。只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了两个婚外恋者的人物情态。简洁精炼的人物语言,是这部影片一个特点,有时候简简单单几个字、几句话就把影片想要表达的内容贴切表达出来的,话语虽少但是句句都是意蕴很深,使整部影片充满抒情意味。
影片运用高度省略的艺术手法,简化了情节、简化了语言、省略了人物,为观众留下了大量的想象空间。取杂留精,使得主题更加突出、鲜明。
三 、平缓均衡的节奏,使影片主题更具抒情意味。
“电影,既是一部善于讲故事的机器,又是一支抒情言志的彩笔”[7]《花样年华》虽然情节的过渡很简洁,但是整部影片在叙事节奏上显得很均衡,令影片具有很强的抒情意味。观众就像坐在一辆匀速而平缓行驶的列车上,一路观赏优美的风景一样,在观赏的过程中引起了一系列感想和思考。从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搬进同一座公寓到他的妻子和她的丈夫之间发生婚外情再到他们之间发生感情然后到男主人公的离开,这一系列的情节推进都是同一个节奏,从开始到结尾没有任何起伏。正是由于这种平缓的叙事节奏,使影片有充分的时间去刻画细节,更好的表现主人公丰富而复杂的心理,增加了影片的抒情性。同时给观众留下想象、思考的时间。
而影片中人物的动作和主题音乐的协调是十分的完美。在主题音乐舒缓的三拍子节奏下苏丽珍独自拎着饭盒出去买饭时走路的动作,周慕云在小摊上吃混沌时的面部动作、坐在办公室边抽烟边写稿的动作等等,每当主题音乐响起时,人物的动作和着音乐“啪——哒——哒”三拍子缓慢节奏运动着,如同一位舞蹈家在音乐中翩翩起舞一样优雅、合拍,令人陶醉。王家卫用慢镜头的手段把人物的动作和电影的主题音乐完美结合,动作与音乐完全一致的节奏。强烈的表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听着主题音乐看着苏丽珍在昏暗狭长的楼道里缓慢行走的动作,我们不能不体会到她内心的寂寞与压抑。看到周慕云默默离开宾馆房间的一系列动作,我们无不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痛苦与无奈。还有二人在宾馆的房间里一起写小说的慢镜头,也在主题音乐的旋律下以舒缓的节奏呈现,展现了二人在一起度过的那段令人留恋的美好时光。导演把这些动作用慢镜头拍摄下来配合音乐的旋律放出来,舒缓的节奏感很强。增加了影片的抒情性和艺术感染力。在平缓的节奏下,我们感受到了影片所要抒发的感情思想、感受到了二人由寂寞到相爱再到离去的爱情过程,到底是对是错,已经说不清楚了。
《花样年华》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塑造了一个新颖脱俗、丰富多义而又含蓄蕴藉的主题。表现了“那个时代”、表现了道德与情感的矛盾、表现了六十年代殖民文化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冲突、表现了人性的复杂微妙。周苏二人想“爱” 而又不去“爱”的爱情故事,让人感受到的是人性、社会、道德之间复杂的关系,给人一种淡淡的遗憾和无奈。王家卫没有把影片所要表现的内容仅仅定位在男女爱情上,而是通过一系列独特的表现手法为其添加时代色彩、民族色彩和人性内涵,这正是这部影片的成功之处。
注释
① 出自电影结尾处旁白“那些失去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到。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够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周慕云和苏丽珍之间的感情似乎就在咫尺间,但又隔离很远很远。他们之间美丽的爱情只能化为永远的回忆。
②《花样年华》中当苏丽珍去宾馆里看周慕云,临走时说“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的”。理性的克制、道德的约束,令她不断地压制内心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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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最美好的年华与最糟糕的爱情。
同许多人一样,最初对这部电影产生兴趣,是想欣赏张曼玉在影片里穿着各款旗袍袅袅婷婷走过去的身姿。然而影片看到一半,便不得不重新定位王家卫频频拍摄的这一组镜头的作用,它是一道鲜明有力的色彩,却也只是色彩,它的存在与电影中压抑的大提琴音乐一样,都是为突显这样一个主题:最美好的年华与最糟糕的爱情。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环境,中产阶级的背景,小资格调的情境。
苏丽珍的职业是秘书,她懂得享受生活,有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的云鬓,26身旗袍在剧中未曾重复出现过。即便是去买面,她也会打扮得精致从容,对生活的态度始终认真,甚至有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倾向。
周慕云是报社的编辑,喜欢自己的工作,待人彬彬有礼。与苏丽珍一样喜欢武侠小说,但在苏丽珍的鼓励之前,从未尝试过自己书写。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只是偶然的原因,成了隔壁的邻居。
在这里要谈到王家卫对于“不在场的在场”演绎。影片中塑造了始终未曾露面的两个人,苏丽珍的丈夫,周慕云的太太。苏的丈夫经常出国去日本,年轻有为;周的太太的酒店上班,经常上夜班,年轻貌美。影片多次借助他人转达话语的场景,暗示观众,在苏与周频频碰面的同时,另外的两个人也定是如此,于是情愫暗生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另外的两个人开始约会的时候,剩下的两个人便开始等待。苏日日穿着精致的旗袍去买面,神情疲倦,身姿落寞。周日日在小面摊上吃云吞,细嚼慢咽,眼神沉郁而寂寥。他们会在狭长的走廊或楼道里错身而过,沉闷压抑的大提琴声无一例外地响起,暗示的是心情。我们能意料到的是,必然会有故事发生,无法预料的,只是结局。
苏丽珍开始意识到什么,她听到隔壁有熟悉的声响,在极力的伪装里才没有掉下泪来,却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放声哭泣。四个人之间,有人先背叛,她却只能一个人承受这真相。
偶然的正面相逢,他看到她的提包,她看到他的领带。他终是约了他,一起吃饭。烟雾缭绕,绕了很长的弯,两个人才逐渐挑明意图:只是巧合么?不是。原本以为只能一个人扛的事,忽然有了人一起分担,只是这感觉,多少有些悲凉。
仿佛是出于报复,苏与周开始模拟背叛者出轨的最初场景。是谁先踏出了第一步?他们都忘了,其实这根本就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谁是始作俑者,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也逐渐开始有意无意的约会,一起看报纸,一起写小说,一起修改讨论。偶尔也会研究另外两个人在做什么,内心愤恨却时刻提醒自己: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像是警钟,只不过,这警钟只鸣予自己听。
周的妻子的来信,是最后的声明。他们是被遗弃的一对,她却依旧不肯承认现实。
拷问模拟。她把他假想成自己的丈夫,开始追问这场背叛的真实性。他简短的辩解后干脆利落的承认,令她有措手不及的愤怒,继而是茫然和委屈,眼神一片空落落的悲伤,片刻的沉默过后,她终于趴在他的肩头大声哭出来。不是假想,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自己竟然还会如此伤心,如此铭心刻骨地难过。
他们开始尝试忘记那些愤怒的事情,并逐渐习惯有对方存在的生活。然而那是一个闲言碎语能扼杀一个女人的时代。苏丽珍是胆怯的,她对生活认真,对自己有着近乎苛刻的完美要求,她也曾以为自己的婚姻是完美的,因此即便发现了真相,她还是在人前强作笑颜。
约会后回家,要分段下车;暴雨,周从家里拿来一把伞,苏却拒绝与之一起走回去。她害怕那些目光,夹杂着疑问和嘲弄的目光,因此她对周慕云的电话有着极度的敏感。他的房东忽然回家,她便藏在他的房间里再不敢有大的声息和动静,即便她与他只是在讨论小说而已。孙太太几句告诫的话语,她便能违背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弃了与周见面的理由。
然而她又是勇敢的。她待见他,虽然言辞里一再疏离,情感上却一再靠近。2046房间,她满心紧张地奔赴,却又挣扎犹豫,转身离开,却又留下来。她很多时候都在等他再多言一句,而他却只是沉默。
于他,他觉得她应当懂得他的沉默,他的心意。事实上,她的确懂得,只是女人的天生不安全感,她需要他更坚定的言语。而这些,他却未必懂。
这样沉默的日子里,他们忽然理解了另外两个人的情感,甚至觉得这样的发生很是自然。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再强调不可能,它就会真的不可能,比如爱情,它往往来得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她爱他,却不愿承认。他请她配合,模拟一场最后的分别,他要为自己做心理准备。长镜头,只是手的特写,痉挛,挣扎,她的内心斗争激烈,情感已经敞露无遗。她任凭眼泪纵横,却还是不能跨出那一步。压抑的大提琴音乐再次响起。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周慕云对苏丽珍说了这一句。也仅仅是一句。她还来不及答复,他便习惯地将她的沉默当成了拒绝。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她在2046的房间里,点燃一根香烟,她要那种烟雾轻绕的氛围,仿佛他还在身边。
然后,泪流满面。
他已经走远。
一年。最好的年华,又折过去一年。她打电话给他,她还记得他,那或许是她的勇气,然而他不在。有些话语,外人永远不可转达。
再后来的电话,他接到了,她却沉默。如果他还记得,他应该知道是谁在另一端呼吸和想念。只是默然,他什么也没做。于是她离开,拿走了当年在慌乱中留下的绣花拖鞋。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时光一晃,又是四年。于一个女人而言,最好的年华不过四五年的时间。苏丽珍回到这个小弄堂,孙太太要出国了,于是她租下当年曾住过的这个房子。问起隔壁,孙太太自顾自回忆当年与顾先生一家和睦相处的场景,苏丽珍却忍不住看着窗外掉下泪来。时过境迁,她还想念周慕云。
周慕云回国,去看望顾先生,却是旧时场景,人已非。路过隔壁的时候,他在门前静默了半晌,还是离去。他终是不肯相信,这扇门里会住有旧相识的人。
他与她之间依旧不能逢面。许多人一旦错过,接下来只能是马不停蹄地错过。他们也未能逃离这个定律。都是红尘中人,免不了俗。
大提琴音乐响起,激烈而压抑。
这场感情在周慕云心底发酵了四年,他再也承受不起。没有人可以分担,他只能在吴哥窟的石壁上,对着洞口倾诉,然后一把泥土,封住了全部的秘密。
她的生活流于滚滚红尘之中,与他再无交集。这场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只剩下花样年华的小曲,依旧在凄美忧伤地唱着。
他不够勇敢,她矜持顾虑,于是,只剩下分道扬镳。最美好的年华里,明明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再凄美的故事,也只能称得上是最糟糕的爱情。
于是,王家卫说。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掉转身,走了。故事就这样收了尾。
那些消逝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然而,连这也只是自我安慰,没有人能逆转时间。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也就都不存在了。
3 ) 岁月荏苒中的光影袅袅——《花样年华》视听语言分析
(hmmm这是很多年前的视听语言课作业,回头看时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就……各方面都挺有年代感的,被大家收藏真是诚惶诚恐,感谢各位厚爱……不过本人当年是新闻专业学生,视听语言课只是一个选修,所以不是编导相关啦~)
《花样年华》的开头为观众描绘了这样的场景:简单的字幕介绍交代时间地点后,紧接着便听到一片喧嚣中的吴侬软语,依稀可辨清内容,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镜头水平横移过的不是正在说话的人物,而是墙壁上的泛黄画框,瞬间铺陈了带有老上海特色的香港氛围。随之张曼玉饰演的主角苏丽珍推开门,这是她的第一次清晰特写。光影憧憧下丽珍和房东谈着有关租房事宜,送客时镜头从地面的黑暗往上移动一直定格到丽珍的脸上,脸部光线明亮,丽珍表情温婉,为人物性格的继续揭示作了基本铺垫。与对女主角从暗处拍至明处的方式相反,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从昏暗的楼梯上楼后,镜头拍摄先是定格在房间上的白色大灯泡上,随后下移到光线昏暗的空间里,特写慕云的脸。慕云出现时,丽珍正要离开,两人站位虽有前后,但却并不重叠,此时镜头切换成场面全景,慕云的观望,丽珍的扫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过是简单一瞥,轻描淡写,似是不让人注意到,但却安排在画面中醒目的位置,提醒其重要性。随即丽珍出画,慕云和房东交谈完后画面定格在电铃上,亦是一个随后在片中反复出现的意象。
短短一个介绍,镜头用得却是极简练的。只是交代背景,却在人物的特写上独具特色且避免重复,由此,这部影片的艺术功力便可见一斑。接下来,就将整体分析和个别剖析相结合,细细讲评此部作品的可圈可点之处。
镜头剪切与画面组接:多角度反映事件,增加艺术感
在搬家一幕上导演的安排可谓是别具匠心,首先是在慕云和丽珍指挥搬东西时使用望远镜头,焦点在每个画面中都落在主角身上,避免混乱中主体不清。此外,慕云和丽珍的搬家是同时进行的,在这里导演便采用了平行蒙太奇的方式,穿插剪切两人搬家的场景,有趣的是,两人所在的走廊和大体环境是相同的,但是指挥时慕云出现在画面的左侧,丽珍出现在画面的右侧,(反之在慕云从右侧入画时丽珍则从左侧入画)穿插剪切的时候给观众带来一种平衡感,让并不诗意的“搬家”在这样的处理下也多了几份美感。
在随后的情节中,镜头剪切的作用更加凸显其神武。丽珍向慕云借书一场戏中主要分为这样几个镜头:丽珍在门口等待拿书,拍摄丽珍侧脸;丽珍进屋,平拍丽珍的正脸和慕云的背影;俯拍对话的两人,镜头对准慕云的脸;水平拍两人对话,镜头对准丽珍的脸;继续水平拍,镜头对准慕云;大俯拍,丽珍离开。俯拍时带有窥探的意味,意指两人在众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即使借书都是小心翼翼,以及暗示两人闲适表象下压抑的生活状况。
随着情节的发展,丽珍独自去找慕云一幕中的镜头剪切亦表达了人物内心的情感。慕云打电话给丽珍,丽珍听着,等待许久后缓缓吐出疑问语句。随之镜头切换到出租车上的丽珍,表情平静中有焦虑,她下意识地用手摸着嘴边的腮红,似有隐隐担心。在此之后的宾馆场景中,镜头剪切的节奏越来越快:丽珍奔向慕云房间时的镜头分别是——丽珍运动着的高跟鞋,虚化掉的服务生脸部,表示瞬间移动的距离很长,即丽珍跑的速度很快;侧拍丽珍跑上楼梯;丽珍下楼的画面,表示人物曾有过忐忑;丽珍上楼,镜头由下向上移动,能看出楼梯全貌;丽珍伏在楼道的栏杆上喘气,侧拍全景。短暂平静后,剪切节奏比上楼时更快:丽珍腿部行走特写;向房间走去侧面拍摄;离去背影;行走在楼梯拐角;由坐着迅速站起;下楼过程……若干个画面在极短的时间内交替出现,让观众能充分体会到丽珍关心慕云意欲探望却又害怕流言蜚语的矛盾心理,这里不仅用了多个角度,更重要的是剪切节奏与主人公心理节奏达到了契合。
在画面组接上,《花样年华》中也有几处处理让人印象深刻。
在丽珍对丈夫和周太太的事情隐约有所觉察后的一幕中,出现了这样的几个画面:移镜头至墙上的铜镜,镜中能看到浴室一角,观众听到隐约的声音;浴中的女子,黑影遮住了脸部,身体微微抽搐;月光特写,月光下敲自家门的手(应该是慕云的),门内无回应(观众已从前面部分知道门内有人了)。三个镜头,两个人的不幸已经不遗余力地表达出来了。
片末慕云在柬埔寨庙中吐露秘密的场景亦是极富艺术感,导演力求用几个简单的画面讲述出一件事情,比起片头的精雕细琢提高了一个层次。首先是庙中僧人全景,此为画面一;画面二,特写阳光下的树洞和手指,暗示之前提到的“树上挖一洞藏匿秘密”;画面三,慕云面部特写,犹豫着靠近小洞;画面四,慕云背影,全景;画面五,镜头拉近,特写慕云挡住嘴的手指和正在吐露秘密微抖的嘴角;画面六,和尚的头为前景,虚化,慕云为主体,处在一个被观察的位置上。六个画面亦将慕云吐露秘密和这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外人无从理解的含义一展无余。
音乐:情节阶段性发展的证明,气氛渲染的极佳工具
梅林茂的三拍子主题音乐在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九次,每次响起都是一个情节发展阶段的标志:第一次,初搬入住,慕云和丽珍在房东们的麻将桌上相遇;第二次,两人已经较熟悉,彼此的伴侣却总不在家,两人分别在楼梯口和面摊出现,平行蒙太奇剪切,生活依然无甚交集;第三次,两人觉察到伴侣的反常并且猜出原因,依然是在楼梯和面摊出现,却开始擦肩而过,彼此招呼中心照不宣;第四次,两人已说清了解了自己伴侣的问题,两个寂寞的人在忧郁的音乐中悲伤对峙;第五次,慕云和丽珍关系越来越近,两人都在工作中逃避思考;第六次,丽珍和慕云一起研究武侠小说;第七次,与第一次场景相同,为了躲避流言的两人各自对窗不语;第八次,慕云不再隐瞒,丽珍的哭泣;第九次,片末,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三拍子音乐是缓慢悠长的,它响起的时候演员的运动速度也被放慢,体现时间无声无息如水流淌的缓慢节奏,配合演员脸上沉静落寞的表情,烘托出一种带有挥之不去的忧伤的古旧氛围。
以三拍子音乐第一次出现为例,音乐从镜头跟拍丽珍手上的烟开始响起,带着不变的节奏厚重又飘忽,丽珍脚步移动缓慢,至牌桌前坐下。周太太从前景走至丽珍坐处,走时摇曳生姿,丽珍平静站起,背景中走出慕云,同样是放慢了的脚步,跟拍出门后画面定格在静坐的丽珍身上,镜头拉远,音乐显得余韵深长。
同样的还有三拍子音乐响起时的其他情况,一般采用跟镜头,让人物主体地位突出,每一个细节才如同细腻音乐一样引人注目。如丽珍拎着保温瓶在楼梯上行走,灯下淅沥的雨的节奏——重复蒙太奇画面组接隐喻两人孤独、无聊的生活状态,慕云和丽珍对峙时脸上光线的微妙变化,移镜头表现慕云和丽珍工作时及一起讨论时的状态……音乐和人物行为不仅做到了节奏上的统一,更做到了情绪上的统一,代表的是属于一段岁月的记忆的整体印象。
除了三拍子主题音乐外,《花样年华》中还使用了其他的听觉语言,如咖啡馆中的背景音乐、慕云搬迁后独自呆在房中时响起的音乐,周璇《花样的年华》慕云离开香港后的那首《QUIZAS》,这些音乐通常都和慕云和丽珍之间的微妙关系有关,传达复杂的情绪,塑造暧昧模糊的氛围,是全片意境的助推器。此外,画外音总配合景物出现,亦有亦真亦幻的效果。
景别:无限可能组合中的恰到好处的表达
《花样年华》中的一个绝妙之处在于,拍摄慕云、丽珍与各自的另一半对话时,并未出现另一半的头像,慕云的妻子和丽珍的丈夫在全剧中实际上并没有出现,而是以画外音的方式表示“存在”,慕云和丽珍的表现,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应该是独角戏,这样的情况下导演使用的都是特写,方便细致捕捉演员脸上的表情,以此表现情绪。景别的交替使用也是增加艺术感和表示心理的一个重要手段,如丽珍和丈夫对话时的近景、中近景交替使用,丽珍和周太太对话时的特写突出面部紧张忐忑的表情等。
本剧中的特写让人印象深刻,如慕云靠在墙上的正面脸部特写,面摊上吃面时带着忧伤表情的侧脸,配合当场的或浅灰或昏黄的的光线,达到和谐统一。丽珍掉在慕云家中的拖鞋特写,以及丽珍搬走前到慕云家中怀念往事,特写她穿着的高跟鞋和迟疑着伸向那双拖鞋的手,都极具艺术感。一个长镜头特写是当慕云放开丽珍的手离开后,丽珍的手开始抽搐,随后紧紧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臂,青筋毕现。随后镜头移至脸部,丽珍的难过和压抑此时又体现在脸部的特写上。
全片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还有中景,比如丽珍的半身和提着保温瓶的手,丽珍和慕云在墙上走过的影子等,除充当过渡镜头之外,还会造成一种神秘的感觉,让表达的东西不那么直接,这种开放式的构图也能引发观众的无限想象。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两个场景:一是固定中近景,慕云和丽珍在门口碰到,狭小空间里,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的皮包和领带,演员在固定景别中以眼神为轴线穿插了画面,并且为下文作铺垫。另一个则是慕云和丽珍在咖啡馆中的对峙:铺垫镜头有特写留声机和两人交谈的全景,随后则是清一色的特写,首先是丽珍和慕云的脸部特写交替,两人表情淡定地彼此试探。随后则是出彩的部分,慕云点烟时颤抖的手部特写和丽珍搅拌杯中咖啡的手部特写泄露了故作淡定的两个人内心的秘密,表示人物的故作镇定和实际内心的惊慌,细致入微。最后慕云手中的烟雾辅以丽珍的画外音,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尽在清淡的音乐中了。
意象和构图:影片的框架和支撑
剧中的典型意象有很多,如留声机、旗袍、雨、路灯等。留声机是那个时代的印记,记录声音和回忆,它总在关键的时候响起,代替主人公的语言,但却恰如其分。丽珍的20多套旗袍华丽大方形态各异,且在不同情绪不同阶段下辅以不同的花色(忧郁时淡青色,与慕云同写小说的快乐时光是绿色碎花,3年之后则换了成熟的土黄色和成熟款式),时而忧郁、时而雍容、时而悲伤、时而大度。淅淅沥沥的雨不管是在路灯下散发银光还是黑暗中仅能感受湿润的气息,都起到了烘托气氛的作用,人物情绪在雨中爆发,亦在雨后平静的水洼中平复。灯光则是整部影片中不可或缺的背景,它永远是散发淡淡忧郁气质的幽暗,让故事在半昏半暗中缓缓发展。
片中,丽珍办公室的时钟特写共出现了5次,都是画面静止在时钟上辅以打电话的画外音,暗指时间的流逝,增加现场感,是一种隐喻蒙太奇,作用如同三拍子主题音乐一样,推动和见证情节发展。
周太太办公室的圆弧形桌脚在片中也出现多次,作为画面前景。在周太太与慕云关系正常时能看到周太太的半个背影,关系恶化后则只能看到空荡的圆弧形,而且透过圆弧形观察打电话的场景形成一种窥视状态,给人一种隐秘感,此圆弧桌脚的反复出现也可看做是慕云和妻子关系的暗示。
镜子意象的出现通常表示“虚幻的,不可信的,很快过去的”,在《花样年华》中得到了有力应证。在慕云所租房子里两人探讨小说时旁边有一面镜子;宾馆中两人研究文字时则是直接面对镜子……镜子里的事物如同镜花水月,都在日后仅仅成为回忆。
蓝色物件。蓝色是忧郁的象征,在慕云和丽珍第一次确认事实时,两人落寞背影旁边的车上闪着一块幽蓝的光。此后,在他们所乘坐的汽车边缘都能看到这样的蓝光,代表挥之不去的悲伤情绪。
树洞中长出的野草。在慕云在树上挖出洞并倾诉,最后离开之后,树洞中长出了野草,象征记忆和秘密随着时间慢慢被封存和风化。
门。丽珍的第一次出场是透过门,慕云的第一次出场是在门边。出入门间是平淡生活中的必须,封锁房门代表紧闭的内心,门外门内的薄薄之隔的象征意义与玻璃类似,像结束字幕中说的“如同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到。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房东总是以一个入画的姿态进入门内,她的热情外向反衬了封闭安静的两位主角,所以他们总是在门边踟蹰徘徊。
影片中前景背景的运用非常值得一提,狭小的过道中,如果主人公为主体,那么身后一般都有虚化的人物作为背景,加强纵深感;丽珍办公室内的隔板和植物通常作为前景,丽珍在后方工作;拍牌局时以门为前景;两人的交流一般都采取一人正面一人半个背影的形式,突出一方的表情。
丽珍躲在慕云家一场,摄影机放在床下进行拍摄,前景是垂落的床单,这样拍摄能突出两人紧张的心理,如同被人监视,增加隐秘感。而丽珍在慕云的宾馆内一起写作时两人亦为背景,房间布置得层次分明,镜头拍摄越过层层窗棂和大盆植物,前景和昏暗光影的组合为这一场景增添了许多朦胧美感。
光线、色彩及其他:岁月荏苒中的袅袅轻烟
整部影片的主色调是暗色。路灯是带点温馨的黄色,慕云所靠之墙,作为前景的是暗黄色,后景的是暗灰,总体保持一致的基础上,因色彩的微妙调配而产生艺术感。慕云和丽珍靠在作为背景的墙上,雨淅沥下着,色调是犹如水墨画的青灰,平添忧郁氛围。
丽珍去宾馆寻找慕云的一段用了很鲜亮的大红色,丽珍的风衣,墙壁,厚重窗帘都是,丽珍离开时,镜头拉远,只见一片血红消融在空旷的楼道里,象征诱惑和冒险。
慕云离开柬埔寨寺庙时导演用了许多色彩:纯深蓝的天空背景,慕云走出时的黑影代表忧郁和悲哀;离开后沉浸在金色中的寺庙象征着神圣;始终为黄白色的山石象征着永恒,等等。
其实值得分析的还有很多,比如丽珍回旧屋怀旧时放在楼梯上的手部特写,去面摊买面时丽珍身后升腾起的袅袅烟雾,片中无数次跟拍丽珍和慕云行动的镜头,丽珍缓缓靠在办公室墙上的人影重叠,丽珍在慕云肩上哭泣时的静寂、周围的阴影和微微吹起的红色窗帘,丽珍点起慕云的烟时的黯淡光影和眼神里的专注……此外,演员的每一次眼波流转,每一个表情,尤其是丽珍坐在屋中无声掉眼泪的细节和慕云坐在椅子上静默抽烟的特写都堪称经典,还有全片优秀的台词和字幕……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特写镜头,斑驳光影,纵深景物,一些有回忆的曲目。说得出却又道不完的《花样年华》。
4 ) 对着洞口说话的人——《花样年华》中的回忆晶体
(一)无回忆的回忆
《花样年华》的结尾,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来到吴哥窟,正如人们所说,如果有什么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就对着树洞说出来,然后将其封存进去,随后一系列空镜头展现吴哥窟的建筑空间,在佛教含义上,万物本来无去无来,因此这段关系不会消逝;与此同时,柬埔寨则因为其历史,地理成为一个特殊的空间,西方影评人敏锐地发现了影片隐藏的政治符号,例如来到香港的上海人身份,以及柬埔寨迎接戴高乐的新闻播片,这暗示着王家卫并非仅仅执着于微观而私人化的男女关系,而是将此隐藏着更为宏大的象征世界——周慕云与苏丽珍的故事是香港岛20世纪的寓言,影片拍摄于1998至1999年左右,上映于2000年,自此之后,这座命途多舛的城市就此封存了它的历史。
它是一段不纯的历史,香港也是一个不纯的城市,我们可以参照基耶斯洛夫斯基,阿莫多瓦等欧洲导演的巴洛克风格将《花样年华》称之为“东方巴洛克”,这是一个复合词,在影片的表意系统中,中国式的音乐,戏剧,甚至粤语流行歌曲让位给Quizas,Quizas,Quizas这首西语Tango,成为了诉诸听觉的回忆空间,而不同于“巴洛克美学”的直接呈现,在构图上,影片的前半部分,前景被以各种方式遮挡,镜中的影像被割裂,苏丽珍是一个神秘的女子,从来不以正面示人,“不纯”构成了处于夹层下香港的集体认同,这里没有历史,大多数人都是逝去的上海的难民,尝试着在已经商业化的空间中召唤过去的黄金时代,而这种没有历史,恰好构成了香港的历史回忆。
(二)消亡的时间晶体
在这些前景遮挡物中,钟表是常见的元素之一,在影片中,时间是一种晶体,晶体意味着不确定性,它是固体的,因此没有办法流动,在拾得的那一刻就此消散,如同周慕云手中飘乎直上的烟,当它进入到我们的感知之时,就已经消亡。
更确切地说,《花样年华》以及王家卫的其他作品可以被称为“状态电影”,“状态电影”并没有将影片直接交付给纯粹的时间流动,而是通过“情动”暗示影片消亡的时间它是肌肉,心律,皮肤等一系列强度性质的生理反应,先于我们对于周慕云或苏丽珍的有意移情。
通常在固体的影像之中,首先是一个固定的结构(在悬疑影片中,固定结构的打破是叙事的终结),不同的状态是结构的不同方面,但在《花样年华》中,苏丽珍和周慕云是两个变量,支撑着这种变量的是某种偶发的生命冲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联系,此外,在这种变化之中,某种梦境的运作逻辑取缔清醒的状态,某种程度上的延续,需要摧毁前者的结构,这就如同影片中,苏丽珍身上颜色多变的旗袍,也许在下一个本应该“连续”的镜头中,身上穿着的变成了另外一件,王家卫以这种方式,暗示对影片线性叙事的迷恋不过是虚假的一厢情愿。
《花样年华》的前半部分,对于苏丽珍的爱恋出自一个丑角性质的角色阿炳之中,他的出现实际上暗示了某种自由的空间,在他与周慕云的对话之中,实际上呈现了周真正意义上的淫秽想象,但与此同时,周慕云对于他粗俗话语的回应却是“但人家是有老公的”,周慕云必须否定他,或者说王家卫必须让周慕云否定他,因为道德上的“正确”令观看者更“安全”地想象着周慕云的性幻想,却又由于表面上的纯洁,免于超我的压抑,换句话说,暗恋是最为淫秽的强奸行为,因为只有在这个阶段,我们可以拥有最为淫秽的想象而不接受处罚。
接下来,阿炳的退场来自于通过两场对手戏所创造的结构缺位,分别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餐馆之中,第一次,周慕云约苏丽珍出来,问她的手提包从哪里买到的,他打算买给自己的妻子作为生日礼物,苏丽珍告诉她在香港买不到,然后紧接着问周慕云他身上的领带,在这场戏中,随后,我们了解,周慕云的妻子有一个相同的手提包,苏丽珍的丈夫也有相同的领带,物品再一次成为了自反的,消隐的中介,是身体的提喻,与此同时,这场戏更揭示了双方对于彼此的表意系统中,作为可替换的能指这一事实,周慕云可以是苏丽珍的丈夫,苏丽珍可以是周慕云的妻子,如此错认开启了第二场餐馆的对手戏:苏丽珍问周慕云“我想知道你的老婆喜欢吃什么?”周慕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的丈夫喜欢吃什么,错认接下来是“搬演”,而这种“搬演”则在周慕云的妻子发现丈夫的出轨行为之后戛然而止,错认结构被打破。
阿炳再一次的出现是间接的,在周慕云的叙述中,我们得知:他邀请周慕云去新加坡,并以此促使了周慕云与苏丽珍的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幽会,所以我们更能确定,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是戴着面具的周慕云,他通过留存这种爱意,选择自我放逐,《花样年华》最为著名的台词诞生了: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但是,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来思考:船票为什么恰好只能有一张呢?
(三)谁讲述电影?
在晶体化的“状态电影”之中,香港超越了地域认同,而是情动中的身体化身,当周慕云即将离别苏丽珍的时候,伴随着Quizas Quizas Quizas这首乐曲,他在走廊站定,走廊的红色调是燃烧着的欲望,与此同时,也是苏丽珍旗袍上玫瑰的颜色,从这座走廊走入房间,是进入苏丽珍的身体,而仪式化的离开,则是快感结束后的贤者时刻,接下来,这座身体化的走廊再一次以空镜头出现,插入于两个由远及近的,单独一人的苏丽珍的镜头之中,作为观看者,终于短暂地产生了苏丽珍的主体认同,“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周慕云内化在她之中,而苏丽珍对于周慕云而言是一个鬼魂,电话那头的鬼魂。
当我们诘问这种主观化的重构之时,我们难免会遭遇到一个电影叙事学的一个经典命题——谁讲述电影?
当周慕云对着洞口讲述秘密之时,摄影机聚焦在他的身后,一个小和尚的背影,作为评论者,我们在此发现了天真的自己,而当我们作为观看者,处于柏拉图洞穴般的影厅之中,却很难将他认出,也没能将在此刻轰然崩塌的叙事指认为虚构,如同拉康镜像理论中第一次面对镜子的婴儿,就在那一刻,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这里,我们通过评论语词与精神分析学理论重新书写了佛教中的偈语——非风动,非帆动,实则心动,或者说:情动。
参考文献:
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等:《酒吧里的读诗人》,谭笑晗选编,河南大学出版社
斯拉沃热·齐泽克:《斜目而视》,季广茂译,浙江大学出版社
Slavoj Zizek:The Art Of Ridiculous Sublim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Brain Massumi:Parables for the Virtual,Duke University Press Books
5 )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花样年华》的故事背景是1962年的香港,但该片基本上可称作是一部旧上海精神延续的电影。漆得发亮的家具、土洋陈杂的唱片、长着金色牵牛花喇叭的老式留声机、踩上去吱吱作响的楼梯、狭小逼仄的过道、黝黑阴暗的街道、奢华讲究的饭店、高尚体面的人物外表修饰、热情客套与虚伪周旋并存的人际关系以及老上海人的精明世故、外表华丽内心阴暗,投影出一半流光溢彩,一半低沉抑郁的《花样年华》。
红与蓝是片中的基色。蓝色系大多在户外,产生冷漠、沉寂、压抑、封闭的感觉;红色系大多出现在酒吧、餐厅、旅店、厨房,产生躁动不安的感觉。浓烈、华丽、繁复的色彩、构图与片中表情永远模糊的两位主角以及永远阴郁的天气交织出一片灿烂并晦暗的情境。除了强烈醒目的视觉风格,《花》中还流淌着各色丰富的声音:老粤曲、地方戏剧、舞厅歌曲、爵士、探戈……
《花样年华》是一支在前尘旧梦中奏响的缅怀浮世的恋曲,模糊而唯美的本质里隐藏着欲语还休的悲伤。怀旧的影像、怀旧的音乐、怀旧的画面,《花样年华》不啻是一场饕餮的怀旧盛宴。古旧的色调犹如烟灯上淡黄色袅娜朦胧的轻烟,徘徊萦回。那些流逝的、暧昧的、感伤的过往于淡淡弥漫的烟雾中浮雕般凸显。
少了时空拼凑特色、少了人物观念重建、少了蕴涵深刻的文艺式对白、少了多视角多角度画外音独白的《花样年华》虽然呈现出一种略显贫脊的美感,然而这美感却充盈着软性温情和怀旧。东方人的神秘与暧昧、含蓄与节制在每一次闪闪烁烁游移不定的对视和每一句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客套里静静蔓延,亲密中的距离,平静中的喜悦,喜悦中不动声色的忧伤。六十年代的风貌就从二人“发乎情,止乎礼”的一个个片段里露出韵味,其内敛的笔触仿若国画里笔意森然处的留白。
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有夫之妇,他们在同一天成为邻居,他们无数次在昏暗的甬道里擦肩而过,视线偶尔触碰,态度因陌生而拘谨。二人从打探各自另一半的婚外情开始,戏仿的调情,戏仿的追问,戏仿的问答,当周慕云(梁朝伟)和苏丽珍(张曼玉)终于知道“他们是怎样开始的”,“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来了”。
他们躲避着邻里的目光和猜疑,小心翼翼的探视、接近,找理由偷偷来往。灵魂在道德与情感,理智与冲动,手臂与呼吸间彷徨。他们一定要认为在他们之间有一块“看得到,摸不着”的毛玻璃,不能逾越,也无法打破。
在痛苦又纠缠不清的挣扎里,周慕云决定重写放弃已久的武侠小说。他们相知日深的感情只有以创作武侠小说的方式来渲泄,萌动的真情只能从那个理想化的任性而为、快意恩仇的世界寻求安慰。《花》中的人物没有王家卫以前几部片中的人物任性,他们爱得很有尺度,他们把自己困囿在一句“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的”话里,压抑着、隐忍着,无助而心痛。
周同苏的关系始终暧昧,像是片中不绝如缕的探戈舞曲。探戈是必须两个人才能玩的优雅游戏,小心的试探和彼此的进退是必然的过程。还有那首耐人寻味的《Quizas Quizas Quizas》。“Quizas Quizas Quizas"的意思是“也许、也许、也许”。也许冲破那块玻璃走到一起,也许在暗中缠绵着相互辉映,也许只是暇思一下,终归相忘于江湖。
在双方退守的态度里,在各种可能性之间,他们只能选择一种,而这一种可能依然逃不出自己的窠臼。每个人都逃不出自己的属性。在花样年华里被激活却未能存活的爱情,与他们的性格有关,与当时的年代有关。
苏丽珍的旗袍是这部电影里最惹眼的风景。张爱玲说:衣服是一种语言,是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从头到尾被二十多套花团锦簇的旗袍密密实实包裹着的,是苏丽珍满怀的秘密与深情。回避与追逐,热情与冷漠,内心激情的色泽被框在旗袍这个拘谨的形式中。2046是一个短暂的温室和花房,而苏丽珍仿佛《牡丹亭》中的杜丽娘,蓦然惊见满园姹紫嫣红,却只是一场游园惊梦。相遇虽然喜悦,离别也能黯然销魂,但最终却是冷淡。强压着凄凉,强忍着爱情。她一次次的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身后是被风涌起的大团猩红的窗帘。一个有夫之妇的寂寥与惆怅,一种在道德束缚下的欲爱还休。无论旗袍怎样变换色彩与花饰,禁锢的灵魂却始终没有解脱。
周看着电话机问“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苏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无声饮泣,“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如此温热的台词,像苍凉里的一次幻想,像爱情。六十年代的情怀,从六十年代压抑的感情世界里走出来的人们,或许更能体会其情感的主调及变奏里衍化出的诸多情致。
"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永恒的只是一张张旧唱片上的刮痕,就像周璇依然脆生生的嗓子唱出的这首《花样的年华》。他们的青春和秘密被封存在吴哥窟的一个弹洞里。被泥土封住的秘密,是不是一定会长草?秘密长草以后,是不是一定会忘记?
凄切舒缓的曲子被大提琴来来回回的拉着,时光一点点流逝,年华一点点溜走。花香如风,风过无痕;年华似水,覆水难收。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属于那个年代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波德莱尔的诗里写道: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6 ) 《花样年华》视听语言浅析
开场搬家:
这一段运用了平行蒙太奇,周慕云和苏丽珍的搬家同时进行,交叉剪辑。搬家过程中两人都很小心谨慎,唯一不同的是周慕云只担心自己的物品,而苏丽珍会多一份担心,担心碰坏别人的东西,在情感上说明了苏丽珍更细腻,规矩。(两人第一次出租车牵手时苏丽珍很小心的把手缩回去了)物品上两人的家具会搬错地方,这里也预示着两人的结局也会错位。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周慕云主动找苏丽珍,周慕云在镜头中占主体,苏丽珍只是侧拍头部,这在情感基调上说明了两人的感情周慕云是处于主动地位的。
5:00时第一次响起梅林茂的 Yumeji'sTheme 两人第一次过肩,慢动作,陈先生保持背对镜头,周慕云走后,镜头下移,苏丽珍的绣花鞋第一次出镜。
陈先生的存在大多以“画外音”出现,周妻的出现也从未有过正打镜头,这种隐喻的表现手法使故事主线围绕在了周慕云与苏丽珍身上,对情感处理也是如此,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两人可以看懂对方的心思,但从不戳破。
空间结构:《花样年华》整体色调阴暗,造成了抑郁,低沉的氛围。空间狭窄,空间的狭小布局暗示着两人压抑的情感无法释放。但在有限的空间中,王家卫通过对镜面的运动则使空间有了延展空间,情感有了错位的空间,56:00伴随着梅林茂的配乐,镜头横摇,两人的位置交错又复合,也说明了两人感情的飘忽不定。
色彩的运用:苏丽珍的旗袍在全片中出现26次且不重复,在苏丽珍单独去买面时,会穿暗色调的旗袍,表现人物内心的孤独寂寞
在与周慕云情感碰撞多次之后,两人在房间内苏丽珍换上红色的旗袍,象征着热情似火的欲望。
物品的作用:使用物品来传递情感是王家卫的惯用手法,在《花样年华》中物品如领带,绣花鞋,电话,旗袍,时钟……其中领带有很独特的意味,苏丽珍通过领带知道了丈夫的出轨,领带成为出轨的标志。但影片中还有一个关于何先生的暗线,王家卫运用隐喻蒙太奇已经暗示我们何先生其实也已经出轨,但是他最终选择了做个好丈夫,这个选择是通过领带。(别的太花哨,还是自己的好)
绣花鞋是维系两人感情的媒介,影片共四次出现。而苏丽珍去新加坡周慕云的家中取走绣花鞋告示着两人感情就此而终。
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掉转身,走了。一个矜持,一个羞涩。花样的年华中的爱情却不能走到一起,凄美,也可惜。
最棒的故事不是大战七七四十九个回合,而是欲言又止。
隐忍的中年激情。"我一开始只是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后来我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感君用心同日月,誓拟侍君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好看。又闷骚又让人心痒痒的,最后那个无声的电话还真是让我有点心痛呢。。。而且听久了,感觉上海话和粤语混一起完全没有不和谐啊哈哈。顺便求张曼玉全部旗袍的相册(豆瓣一定有!
深夜,雨巷,慢镜头;暧昧,寡欢,语还休。与君淡如水,千杯亦不醉。
张曼玉最致命的武器便是她的各种旗袍。
张曼玉比梁朝伟高,但他们站在一起那么协调。想来,是穿了高跟鞋的她,懂得委婉地低头的缘故。
一对处处隐忍憋炮的男女,一场原本毫无压力的换妻,一段彼此错过的爱情,一张留在电话声里的船票。再也回不去的时代,再也晾不干的记忆。空余怀念过去的情绪,积满灰尘的玻璃。
They are in the mood for love, but not in the time and place for it. 剧本很有意思,设置了一对在电影里没有任何镜头的偷情男女,却又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周慕云和苏丽珍不要做爱,所以王家卫镜头里沉闷的男女,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一种不可得的情欲,极省略的叙事,舒缓优雅的大提琴曲配乐实在是太到
王家卫最强的,就是让人掉到一种情绪中去
在梁朝伟喂到第二声的时候,我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一切都退去了,香港、1962年、那个陈旧的秘密…“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也许~也许~
其实我好鬼烦墨镜王拍戏由头到尾都係嗰几招,慢镜、落雨、失落情绪(几乎贯穿佢职业生涯嘅每一部电影),最衰嘅係居然连配乐一直都係嗰首冇变过(花样年华同埋重庆森林)!几时佢先玩厌呢啲嘢啊?佢未厌我就已经厌了。
【從明天開始我不能再見你了。】【真的麼?】【是。】於是蘇麗珍伏在周慕雲的肩頭從未有過的傷心。
东方人讲出轨故事真心有调调啊,脑补一下类似的故事让伍迪艾伦来讲……
“回去给我打个电话,你不用说话,响三下就好。”看这部时真的会觉得旗袍就是为张曼玉而生。
张小姐小腿不错,梁先生发型不错。
孙太太的暗示,何先生的摇头,同样的事情,总是对女性苛责过多。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问你,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他走?
谁先感到了寂寞,谁就输了。